第13章 荊棘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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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社已經破落，鳥居的註連繩掛著歲月的沈澱，無數的繪馬，與樹影，與藤蔓同生並存。白襯衫的少年爬到樹上翻找著最陳舊的繪馬，被樹葉剪切的陽光泛在他的襯衫，他的面容和他淺金色的眸子上。他的身形清瘦而修長，在綠葉中時隱時現，像一幅漂亮的畫。
長大的模樣果然讓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
千陽和夏目是七歲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夏目父母雙亡，他輾轉在各地親戚家，後來被自己母親善阿彌優緒接到自己家中。但是母親這邊經濟有限，只有在寒暑假的時候才會接夏目到自己家裏住，後來母親去世，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聯系過，再見面過。
旁邊名曰在努力回想線索的夾紙在熱天的陰影處納涼。
千陽按照女人的說法，把繪馬的時間控制在四五十年前，篩選了區域，但是還是沒有頭緒。幹了一個小時，無論夏目和千陽拿什麽給女人，她都說沒有印象，沒有感覺。千陽見夏目已經出汗了，在神社裏面整理出一塊幹凈的地，讓夏目休息一下。
“時間已經過了那麽久，她什麽都忘了。即便真的找到，她也已經認不得了吧。”千陽憑心而說，“有那樣的感覺固然值得珍惜，但是忘了就是忘了。擺在面前，也記不得。”
夏目抿著唇，並沒有說話。
千陽話得不到回應，嘆了一口氣，看著門外的景色。
帶著面具的女人，站在繪馬墻下，移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極為精致的臉龐，膚色白皙，就像堆砌的白雪，在陽光下修著金色的光邊。
“千，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很面善嗎？”夏目突然問道。
“這麽一說，好像是在哪見過。”千陽凝神看著女人，腦海裏閃過幾幅畫面。
“是國寶級繪畫大師野原空人的處女作——《荊棘少女》的主人公。”千陽把隨身帶著的筆記本電腦打開給夏目，肯定地說道。《荊棘少女》的畫冊，當年兩人沒錢在書店蹭書看的第一本畫冊。給千陽印象最深的是那個為了和朋友送別而抄近路從荊棘林奔來的少女，不顧一切地奔跑，身上掛著傷，卻絲毫沒有在意。她帶上一朵在荊棘叢裏的花，滿臉笑容。
就像黎明破曉的光，就像一夜綻放的曇花，美得讓人感動，讓人震撼。
聽說這是野原空人信手畫的，後來幫忙投稿的人把作品弄錯了。當時野原空人大發脾氣，寧願賠款，也要撤掉所有的合約，收回作品。但是不知道聽了誰的話後，或者是自己想通了，還是收到什麽消息，在作品的畫上固執地加了一句小倉百人一首中的【君がため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後，同意作品出版。到現在，還依舊讓人揣測，不得甚解。
“這麽說，我剛才好像有看到落有【野原】姓氏的繪馬。”得到一點線索的夏目和善阿彌立刻動身找繪馬，從舊到新，一共有七塊，但是每一塊都是祈願健康如意的，沒有指明是給誰，放在女人面前，她都沒有印象。
夏目還把野原的畫打開給女人看，但她久久地沈默。
因為戴著面具，千陽也不知道她的表情。
正當所有人一籌莫展的時候，夾紙叫道：“我想起來了。如果是有關畫的話，我記得她的名字被放在一塊繪馬裏面。玲子把繪馬寄給一個畫家了。”
“很可能寄給的就是野原空人。我們去找他，說不定就能要到名字。”夏目說道，“但是我們不知道他現在哪裏。”
千陽聞言，打開手機翻找著電話簿。如果是說找人的話，鏡夜前輩有非常厲害的保鏢組織。外公的行蹤就是靠他找到的。
“你們等等我，馬上就好。”
電話另一邊，海闊天空，私人海灘上，鳳鏡夜正在沙灘曬日光浴，其他人有在玩沙灘排球的，也有在游泳沖浪的。
“摩西摩西，是鏡夜前輩嗎？”
“哦，這不是千陽醬嗎？”鳳鏡夜的語調出奇地比平時稍歡樂了幾分，讓千陽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怎麽了嗎？”
“想麻煩前輩幫我找個人。”
千陽立刻自覺地再補充道：“會帶禮物回去的。”
“哦，這樣啊。誰呢？”鳳鏡夜興致缺缺，但是還是問道。
“野原空人。那個以畫《荊棘少女》出名的人。”
“為什麽要找他？”
“因為有些關於荊棘少女的事想問他。”
鏡夜沈默片刻，突然含笑道：“我會給你回覆的。要給我的禮物，就選你在八原得到的第一份禮物就行了。”
“啊？……我知道了。”千陽直覺鏡夜在打著算盤，但是卻不知道會有什麽可以讓他得利的。
“怎麽了？”環剛從海裏出來，金發上蓋著白色的毛巾，發絲上的水還在向下淌著。他擡眼就能看到坐在沙灘椅上的鏡夜臉上掛著笑容。
“風險投資。”
“哈？”環莫名其妙地看著鏡夜。
鏡夜的速度很快。發來的訊息是——野原空人剛好是善阿彌所在的熊本縣的第一醫院裏。畢竟已經六十多歲了，加上他本人幼時被雇主壓榨欺淩，身體基礎很差，現在基本是在茍延殘喘。
夏目和善阿彌得到消息，立刻準備動身，而女人卻不肯動。
“我是地縛靈，不能離開這裏的。”
夾紙的口氣夾著一副什麽都知道的得意笑容，道：“你不是地縛靈。以我的判斷，其實你只是個普通的亡靈，可能是對神社的繪馬有執念才不能離開，只要帶上繪馬，就可以離開。”
夏目立刻勸說道：“去看一眼吧，你也許會想起什麽，而且說不定名字也在。說不定那人一直在等你。”
善阿彌做游戲設計還專門去學過繪畫，而從師的就是野原空人的第一個弟子，雖然只是短暫學了一個星期，也從那裏聽說過關於荊棘少女的故事。
少女是地主的女兒，做著神社巫女的工作。而那時候野原是個貧家少年，經常受到欺淩。在神社，兩個人相遇，相知。野原的知識早期是少女教他的，包括識字以及繪畫。少女是個比較活潑開朗的女孩，盡管被家人，以及規矩限制著，一個人生活得很壓抑。她還從來沒有離開過神社，但是有一次野原離開八原的時候，少女不顧一切跑來為他送別。這讓野原很感動。
如果她就是野原畫中的少女，那她應該要再見見他，再送送他。
天知道，他有多麽想再見到她。
天知道，他知道她死了後多麽絕望的心情。
“去一趟又不會有什麽損失。走吧！”善阿彌拉著女人的手，女人茫然地跟著她，並且走出了神社。
“野原……”
善阿彌和夏目坐車到市中心，野原所在的療養院。
野原比同一年齡段的老人要看著再老一些，他很瘦，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曬著太陽。他的手總是不自覺地抖著，無力握起任何東西。
女人疑惑地看著他。
夏目抱著嘗試的心情問道：“請問，你以前有收到一個姓夏目的女生寄的繪馬嗎？”且不說，是不是他收到了。寄繪馬——那應該是已經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再加上他已經上了年紀，又患了老人癡呆癥，還會記得嗎？
老人本來呆呆的臉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把手伸到胸口的口袋，掏出陳舊但是依舊潔凈的繪馬遞給夏目道：“你依照約定，送她來見我嗎？”
“還好，沒讓我等太久。”老人含笑道。
四十多年，他說，還好，沒讓他等太久。
繪馬中間是空的，裏面塞著一張繪有妖怪名字的白紙。——青木時月。
夏目看了一下，雙手合十，將紙含在唇上，念咒道：“歸汝之名，請收下吧。”一道如潑墨的線落在女人身上。
【“即便我死了，也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並且活得長久。”
“只是，我怕，如果等得時間長的話，記憶應該會慢慢消退吧？什麽也記不得了。”
“忘記那種心情的話，會很難過的。”
“可不可以幫我把名字和我的記憶一起封起來，這樣我在等到他終於在人生最後的時候，可以完整保存自己當年為了他不顧一切的心情？”】
老人含著笑，即便他看不到正握著他的手的女人為他流淚，為他微笑。他的手還在抖著，但是還能把善阿彌帶來的七塊繪馬裏的東西拿出來。
七張紙裏面，有些已經看不清了。
有一張寫著【我要走了。】可能就是憑著這個，才有荊棘少女的故事。
“如果沒有千的話，可能就沒有那麽快解決了。”
夏目站在千陽身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只是低聲想對千陽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如果是我等四十多年的話。”
千陽轉過頭，看向他。
夏目沒有回頭，只是含笑地看著兩個闊別已久的人，繼續說道：“我也不會忘，也不會想忘。”
千陽突然覺得有股熱氣跑到自己眼眶裏，仰著頭，控制著自己語調平淡，道：“夏目，你還是罵我吧。”讓你等那麽久，並不是一笑就可以什麽都抹去一切的。
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非常不好受。
每一次翹首以盼，都伴著每一次的黯然失落。卻又是不甘心這麽放棄，只希望下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到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的，是心上的折磨。
夏目啞然失笑，用手揉著千陽的頭發道：“笨蛋，我說你了。你滿意了吧。”
“還有，別哭了。”
“我沒哭。”千陽繼續仰頭。
“對，那是天在下雨。”
後來本來想對鏡夜前輩說自己什麽都沒有收到的千陽收到一組畫，其中有一幅是這樣講的。
【遠行的少年鼓起勇氣，把繪馬遞給少女，少女取出繪馬裏面的紙，上面寫著“君がため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
君がため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
為君惜命，惟願相逢得長久。
本以為何時死去都無妨，直到遇到了你。與你相見的那一刻起，我便開始祈禱，能與你長相廝守。
然後少女擁抱了少年。
真正的《荊棘少女》故事結束。
據說是青木時月畫的。
而野原空人畫的是有一個微笑著的美麗女人陪伴在他的身邊，這幅畫據說是野原空人回光返照的最後作品。價值已經不斷地以百萬千萬為單位地往上升，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幅畫給誰了。
畫上寫著【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野原空人，終生未婚，唯一愛著的人也許就是那畫中被賦有靈魂的荊棘少女。不知道這個像是從天上而來的荊棘少女，這個曾讓無數人被她那真摯的笑容以及不顧一切奔跑的勇氣感動的少女，是野原自己的想象，還是真實存在著的。”——《藤原空人平生二三事》
這幅野原的畫是千陽最先拆開的，所以算是從八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然後，現在被鏡夜收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夏目情節結束後，就正式進入預備主朝日奈的劇情了，如果想看朝日奈劇情的，煩請再等等。
然後希望大家今天心情也不錯~
絕對期待留言（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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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面具的女人，站在繪馬墻下，移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張極為精致的臉龐，膚色白皙，就像堆砌的白雪，在陽光下修著金色的光邊。
“千，你不覺得這個女人很面善嗎？”夏目突然問道。
“這麽一說，好像是在哪見過。”千陽凝神看著女人，腦海裏閃過幾幅畫面。
“是國寶級繪畫大師野原空人的處女作——《荊棘少女》的主人公。”千陽把隨身帶著的筆記本電腦打開給夏目，肯定地說道。《荊棘少女》的畫冊，當年兩人沒錢在書店蹭書看的第一本畫冊。給千陽印象最深的是那個為了和朋友送別而抄近路從荊棘林奔來的少女，不顧一切地奔跑，身上掛著傷，卻絲毫沒有在意。她帶上一朵在荊棘叢裏的花，滿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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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還把野原的畫打開給女人看，但她久久地沈默。
因為戴著面具，千陽也不知道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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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寄給的就是野原空人。我們去找他，說不定就能要到名字。”夏目說道，“但是我們不知道他現在哪裏。”
千陽聞言，打開手機翻找著電話簿。如果是說找人的話，鏡夜前輩有非常厲害的保鏢組織。外公的行蹤就是靠他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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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摩西，是鏡夜前輩嗎？”
“哦，這不是千陽醬嗎？”鳳鏡夜的語調出奇地比平時稍歡樂了幾分，讓千陽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怎麽了嗎？”
“想麻煩前輩幫我找個人。”
千陽立刻自覺地再補充道：“會帶禮物回去的。”
“哦，這樣啊。誰呢？”鳳鏡夜興致缺缺，但是還是問道。
“野原空人。那個以畫《荊棘少女》出名的人。”
“為什麽要找他？”
“因為有些關於荊棘少女的事想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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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就是野原畫中的少女，那她應該要再見見他，再送送他。
天知道，他有多麽想再見到她。
天知道，他知道她死了後多麽絕望的心情。
“去一趟又不會有什麽損失。走吧！”善阿彌拉著女人的手，女人茫然地跟著她，並且走出了神社。
“野原……”
善阿彌和夏目坐車到市中心，野原所在的療養院。
野原比同一年齡段的老人要看著再老一些，他很瘦，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曬著太陽。他的手總是不自覺地抖著，無力握起任何東西。
女人疑惑地看著他。
夏目抱著嘗試的心情問道：“請問，你以前有收到一個姓夏目的女生寄的繪馬嗎？”且不說，是不是他收到了。寄繪馬——那應該是已經很久很久的事情了，再加上他已經上了年紀，又患了老人癡呆癥，還會記得嗎？
老人本來呆呆的臉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把手伸到胸口的口袋，掏出陳舊但是依舊潔凈的繪馬遞給夏目道：“你依照約定，送她來見我嗎？”
“還好，沒讓我等太久。”老人含笑道。
四十多年，他說，還好，沒讓他等太久。
繪馬中間是空的，裏面塞著一張繪有妖怪名字的白紙。——青木時月。
夏目看了一下，雙手合十，將紙含在唇上，念咒道：“歸汝之名，請收下吧。”一道如潑墨的線落在女人身上。
【“即便我死了，也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並且活得長久。”
“只是，我怕，如果等得時間長的話，記憶應該會慢慢消退吧？什麽也記不得了。”
“忘記那種心情的話，會很難過的。”
“可不可以幫我把名字和我的記憶一起封起來，這樣我在等到他終於在人生最後的時候，可以完整保存自己當年為了他不顧一切的心情？”】
老人含著笑，即便他看不到正握著他的手的女人為他流淚，為他微笑。他的手還在抖著，但是還能把善阿彌帶來的七塊繪馬裏的東西拿出來。
七張紙裏面，有些已經看不清了。
有一張寫著【我要走了。】可能就是憑著這個，才有荊棘少女的故事。
“如果沒有千的話，可能就沒有那麽快解決了。”
夏目站在千陽身邊，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只是低聲想對千陽說道：“如果是我的話，如果是我等四十多年的話。”
千陽轉過頭，看向他。
夏目沒有回頭，只是含笑地看著兩個闊別已久的人，繼續說道：“我也不會忘，也不會想忘。”
千陽突然覺得有股熱氣跑到自己眼眶裏，仰著頭，控制著自己語調平淡，道：“夏目，你還是罵我吧。”讓你等那麽久，並不是一笑就可以什麽都抹去一切的。
等待的滋味很不好受，非常不好受。
每一次翹首以盼，都伴著每一次的黯然失落。卻又是不甘心這麽放棄，只希望下一眼看去，就可以看到自己所希望的。那樣的，是心上的折磨。
夏目啞然失笑，用手揉著千陽的頭發道：“笨蛋，我說你了。你滿意了吧。”
“還有，別哭了。”
“我沒哭。”千陽繼續仰頭。
“對，那是天在下雨。”
後來本來想對鏡夜前輩說自己什麽都沒有收到的千陽收到一組畫，其中有一幅是這樣講的。
【遠行的少年鼓起勇氣，把繪馬遞給少女，少女取出繪馬裏面的紙，上面寫著“君がため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
君がため惜しからざりし命さへ長くもがなと思ひけるかな。
為君惜命，惟願相逢得長久。
本以為何時死去都無妨，直到遇到了你。與你相見的那一刻起，我便開始祈禱，能與你長相廝守。
然後少女擁抱了少年。
真正的《荊棘少女》故事結束。
據說是青木時月畫的。
而野原空人畫的是有一個微笑著的美麗女人陪伴在他的身邊，這幅畫據說是野原空人回光返照的最後作品。價值已經不斷地以百萬千萬為單位地往上升，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幅畫給誰了。
畫上寫著【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野原空人，終生未婚，唯一愛著的人也許就是那畫中被賦有靈魂的荊棘少女。不知道這個像是從天上而來的荊棘少女，這個曾讓無數人被她那真摯的笑容以及不顧一切奔跑的勇氣感動的少女，是野原自己的想象，還是真實存在著的。”——《藤原空人平生二三事》
這幅野原的畫是千陽最先拆開的，所以算是從八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然後，現在被鏡夜收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夏目情節結束後，就正式進入預備主朝日奈的劇情了，如果想看朝日奈劇情的，煩請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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